漫溯知音涧
薛思雪
顺溪, 一个带“水”的名字,一位婉约如水的女子，因溪顺流而名，因水灵动而称绝。
晨光清澈，薄云淡风，轻烟缭绕。我们一行缓步溯行顺溪之畔，不时穿梭于静寂迂回的街巷，漫步小桥，静观流水。两岸屋舍临水而建，错落有致，白墙黛瓦。我仿佛逆着时光而行，梦回江南水乡，徜徉于一幅天然的水墨丹青之中。
溯溪流于沿岸公路继续前行，一路幽潭泓泓、水声潺潺、波光清影，不觉间，便到了白云山南漈电站水库——知音涧峡谷入口。入口处摆放着一块提示牌：“前方施工，禁止通行。”这着实吓了我们一跳，莫非末路穷途了？问之，才知道是前些天摆放的，今天是假期首日，景区准备临时停工为旅客免费开放几日，我们来得太早了，还没有来得及撤下。惊吓一场，又得免费旅游，我们连说“幸运又幸福”。
南雁荡白云山景区，周围二十余里。山峰高插云汉，中有深涧，藤道幽幽，山间有知音涧、白云瀑、停骖谷等景观。知音涧，幽潭、飞瀑、奇峰，谓之三绝。这里峰雄，溪秀、溪叠，潭碧，加之山中极高的负氧离子含量，被誉为藏在平阳的天然“大氧吧”。一路溯涧而上，可以饱览知音北湖水光潋滟之梦幻、双阙峰直耸云霄之壮观、应潮潭回响天籁之灵性，依云桥畔云雾缭绕之禅韵、白云瀑龙坠千寻之逸秀、停骖谷栈道盘旋峭壁之幽奇。人行溪边林下，自是无上逍遥。知音涧，一方静卧于青山碧水间的绝世桃源，一名素雅若风的绝代女子，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美知音。
站在知音北湖大坝顶上，静默的湖面，水绿如蓝，宛如一块墨绿的翡翠端卧于峡谷，让人称绝，同行的几位摄影师用大炮小炮对之一阵猛拍。大家正沉浸在摄影乐趣中，同行的一位美女摄影师突然尖叫，吓得我回头一看。原来她发现了角落处一张闪着银光的蜘蛛网。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网晶莹剔透、熠熠生辉、不可方物。若是冬天，我定疑心那是一块挂在寒风中的冰晶，学杨万里做个弄冰稚子：“稚子金盆脱晓冰，彩丝穿取当银铮。敲成玉磬穿林响，忽作玻璃碎地声。”
沿着溪涧拾级而上，有亭翼然临于岩上，坐亭上西北而望，远处有二峰雄起，直耸云霄，托大而起，壮观无比，因形似古代宫殿之双阙，故曰“双阙峰”。《乾隆志》有载：“两柱对屹，共天台双湖而高之。”而其两峰又似双指，又称为“双指峰”。然，在我看来，其更像双乳傲立，无限风光在险峰，令人心驰神往，非非而想，不如称之为“双乳峰”更有一般情味。当我如是言之时，逗得同行的女摄影师们莞尔称道，在其镜头之下，愈看愈像，形神兼具，让我颇有几分自得，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给天上的某个神秘星座命了名似的。
亭下有个深潭，名曰“应潮潭”，潭面如卵，深不见底。据传，此潭有灵气，能与千里外潮汐相应，潮水涨落，应潮潭的潭水深浅亦随之变化，奇妙之极。明人陈彦生有诗单咏此潭：“海上灵湫一窍通，谁知鲛室在山中。看来一气能消长，不道层峦隔万重。”潭面清澈得透明空灵，水色如玉，有点感觉不真实似的，仿若人间仙境，掬水在口，如饮瑶台琼浆。大有“玉碗深沈潭底白，金杯细碎浪头光。更忆瑶台逢此夜，水晶宫殿挹琼浆”之妙。摄影师朋友们显然因这莹亮灵性的潭水而迷醉，长时间驻足。不会摄影的我只能时而在碇步上徘徊，时而在潭岩上独坐，凝思冥想。事后，想不到我的发呆状同这里的青山碧水成了摄影师镜头之下一道极有诗意的风景。
看摄友们意兴仍未阑珊，我便独自先行了，不觉间到了依云桥。此刻，阳光正好打在桥上，白云瀑冲刷下来的水流在此激荡升腾，云雾缭绕，如梦似幻，禅韵十足，人行桥上“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依云桥观白云瀑，自有一般意境。白云瀑，一条高约二百米的瀑布，如云似龙，自山顶悬崖凌空飞出，倾泻而下，一瀑三折，响声如雷。江南靖士陈志岁《白云瀑》诗:“竟以偏裨势，渹滮震主流。逆观嗟再挫，纵下累三投。山静空烟动，林昏日色浮。飞鹰瀑头呴，百丈壁添幽。”再往上，站在观瀑亭上，仰望瀑布，又别有一般意趣——怒瀑飞奔，飞珠泄玉，水雾蒙蒙，目醉神迷，如一条白龙从天而降，鳞爪飞扬，倒挂在悬崖绝壁间。从碧水潭中汲水，飞漱轰鸣，掷潭有声，水流波动，势欲飞起，地动山摇，撼人心魄，美不可言。一如宋代武科状元蔡必胜诗云：“飞泉一派下岩阿，三乱玉花湿薜萝。雨后珠帘收不得，奔腾万丈似银河。”时而如仙女下凡，时而如蛟龙腾渊，时而如白云拂岫，风韵各异，不可言喻，让我飘飘欲仙，心驰神往，孤身一人毅然向瀑顶更高处漫溯。
攀爬过陡峭的栈道，漫步过云中索道，再登上一条狭窄的山路，就到了白云瀑的上叠瀑段。一折瀑，原名玉帘瀑，因瀑泉缘崖喷散，类挂玉帘而得名。蔡必胜诗云:“珠箔飞空涧布流，卷舒曾不用银钩，悬崖洒洒清涵雪，越壑溶溶冷涩秋。”写尽其雄伟秀丽之奇胜。独坐潭边，天风浩浩，瀑声荡荡，瀑流漱荡崖壁，水花飘飘，若烟若尘，涤荡空中，洒在身上，渗入肌肤，顿生凉意，疲惫顿消。我看看四下寂寥无人，就脱掉上衣和鞋子，准备让尘俗侵染的躯壳好好洗濯一番，涤世俗，洗心尘，再来一番长啸。想不到这一啸居然引来了一群小朋友。得知我是一位老师后，有个小女孩神秘而羞涩地问我道：“叔叔，山顶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能源源不断呢？”身为语文老师的我，一时间倒被问住了，只能半开玩笑地答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呀！水从更高的山上来，跟瀑顶相连的还有更高的山顶，等你长大了读更多的书，走更长的路，攀更多的山，那时就更明白这个道理了。”她听了似懂非懂，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而后应我要求，还很认真地替我拍了一张照。
返回的路上，我与摄友们汇合，一起去走停骖谷栈道。栈道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盘旋在山谷的悬崖峭壁间。一路上风景幽美，两侧是密林、明净的溪水和姿态万千的黛色岩石，各种清澈见底的水潭或隐或现，清甜的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各色大小彩蝶或在眼前翩飞或一路相随。我一如走进一个梦幻的蝴蝶谷，真真是心旷神怡，怡趣无穷，一时间忘了饥渴，忘了疲惫。直到下山的时候，我才感到饥肠辘辘，连忙找家农家乐坐下，好好享受当地美食。
白云山上观白云，知音涧里觅知音。是日，行在知音涧，云逸日朗，人意山光，具有喜态。时光在这里吟唱出最浪漫的诗句，褪了喧嚣，淡了繁华。漫溯知音涧, 一路上，听鸟鸣啾啾，流水淙淙，听一朵花开又一朵花开的声音。我仿佛进入一个童话世界,心生影影绰绰的幻梦，一种难言的安静谐和的禅意瞬间浸漫全身，有隔世的空明感。往来尽是因缘，山水皆为知音。我想，山水是人最美的知音，人是山水最佳的知音，学会做山水的知音，我们的内心才会有永恒的诗意。
顺溪的清晨 张孟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