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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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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版:文萃
2025年11月19日

爷爷的柚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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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 当

爷爷不在很久了,但他种的柚子树还茁壮生长着。它还在那里,那棵柚子树,孤零零地立在老屋旧址的西北角,撑开一团笨拙而厚实的浓绿。风拂过它有些僵直的叶片,声音是哑的,不如一旁曾经站立着的那棵喧闹的大大的柿子树。

那柿子树也是爷爷亲手栽下的,与柚子树算是一对兄弟。可柿子树脾气急,疯长起来,没几年,树冠便如一团墨绿的火烧云,蓬蓬勃勃地烧红了半边天。到了深 秋,沉甸甸的果实便压弯了枝桠,像一盏盏小小的、红彤彤的灯笼,照得人心里都亮堂暖热起来。柿子熟的时候,特别圆润甜香,是霸道的、会自己钻进村里每个孩子的鼻子里去的甜。

小伙伴们是柿子树的“常客”。“偷来”的柿子总是分外甜。有一回,我正骑在高高的树杈上,心里被得手的快意塞得满满的。忽然,眼角瞥见一个瘦削、微驼的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是爷爷。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脚都僵了。可爷爷并不抬头,也不吆喝,只是慢吞吞地走到院墙边,像是随意检视着什么,然后慢吞吞地折返回屋去了。我那颗狂跳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原处。后来,我从伙伴们口中得知,那竟是爷爷的“惯例”。他听到动静后,总会耐心地等我们这些“小猢狲”都安全地溜下了树、双脚踩实了地,才不紧不慢地踱出来,佯装生气地喊一声:“又是哪些皮猴子!”随即作势追赶几步。我们便在一片欢快的尖叫声中一哄而散——笑声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游戏得逞的刺激、快乐。

爷爷的大方和慈悲都给了小孩童,对自己却是吝啬的。年岁稍长些,我才从父母的闲谈里拼凑出那些我未曾亲见的爷爷更早的岁月。

那是一个连吃饱饭都要费尽心思的年代。爷爷除了侍弄那几亩薄田,还将心思动到了祖坟旁那一片空地上。他说,那是先人躺着的地方,土肥有灵性。他在那一座座“土馒头”旁撒下了南瓜的种子。盛夏,肥厚的南瓜叶如绿色的波涛,温柔地覆满了坟茔四周,那一个个金黄的、敦实的南瓜,就安静地卧在祖先的臂弯里。爷爷总是小心翼翼地摘了,自己舍不得吃,挑到镇上去卖,换回微薄的零钱,贴补着那个清贫的家。想来,那场景是有些奇特的,甚至带着一丝悲凉,可在爷爷那里,却是一种人与土地与祖先之间最朴素的商量,一种沉默的、共渡难关的盟约。

爷爷还有一门“副业”,便是上山去捡拾“蛇皮”。我至今不知其用处,只记得母亲说,蛇皮也是一种中药。爷爷总是一有空就上山,一手拿着小麻袋,一手拿着小竹竿,在后山草丛中穿行。蛇皮不值钱,要攒上厚厚一摞才能换一点钱。我仿佛看见,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长着白胡须的爷爷就坐在小凳上,佝偻着背,把它们打理得整整齐齐,像对待一件件珍稀的宝物。

如今,这些都远了,老家的房子也拆得没剩几间了。老屋旧址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已不知多少回。那棵与爷爷一样“大方慈悲”的柿子树,也不知在哪一年被人偷砍了,连同它那一树的热闹与甘甜。只有这棵柚子树,还幸运地活着。 我走近前去,将手贴在它粗粝的树干上——树皮的触感竟与记忆里爷爷的手那么相似,干裂、坚硬,布满了生命的沟壑。我抬起头,瞥见了一颗颗浑圆的、黄绿色的果子。它们已熟透,在风中轻轻地、固执地摇晃着,仿佛在期待孩童过来采摘……

那一刻我明白了,爷爷或许从未给过我们锦衣玉食,他给予我们的,是另一种东西——那是一种在贫瘠中也要让种子生根的坚韧,一种在困窘中也不丢失的对稚嫩生命的宽厚与怜惜。这慈悲,不曾随那棵柿子树一同死去。它活了下来,活在这棵沉默的、更长寿的柚子树的每一道年轮里,活在柚子树枝头那青涩的果实里,静静等待着,将先苦后甜的滋味传递给往后的许许多多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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