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桂香

周春微

桂花飘香 陈良友 摄

浙南的秋，被执拗的暑气拖慢了脚步。本该飘满桂香的时节，街头巷尾尽是念叨：“桂花怎么还不开？”热浪赖着不走，那些酝酿了一夏的花苞，便在枝头默默沉潜，像藏着一桩不肯轻易揭晓的心事。

凉风渐起，带着秋特有的清润，一日日浸润着草木。有经验的人说，得经二十来天的凉意，桂花才肯吐露芬芳。果然，半月光景一过，朋友圈便被桂香刷屏——路边的绿篱间缀着碎金，院子里的老桂树缀满繁星，房前屋后的枝桠间都浮着一层朦胧的香韵。人们争相晒出那米黄、乳白的花，字里行间满是久候得偿的欢喜，仿佛这迟来的桂香，比往年更添了几分珍贵。

我却有些茫然。鼻子轻嗅，周遭依旧是寻常的秋气，那传说中沁人心脾的甜香竟一丝也无。难道是我的鼻子屏蔽了这场盛大的花事？晚饭后，我揣着满心疑惑和好奇踱出门去。北门的路边，一排桂树果然不负众望地开了。金桂的花瓣像熔铸的碎金，透着暖亮；银桂似凝了霜的玉屑，清冽雅致；四季桂则藏在绿叶间，星星点点，温婉可人。风过枝桠，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可那香气，终究是淡得像一缕云烟，稍纵即逝。我踮起脚尖，轻轻折下一小枝金桂、一小枝银桂，凑到鼻尖细细嗅闻，那香味依旧若有若无，远不及众人描述的那般浓烈。

今天上午的作文课，我笑着跟孩子们说起这桩趣事。话音刚落，教室里便炸开了锅：“老师，我闻到了！甜甜的，香极了！”“我家楼下的桂花香，一开窗就飘进来了！”“昨天路过公园，满鼻子都是桂花香呢！”……孩子们七嘴八舌，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那真切的欢喜不似作假。

我忽然释然了。或许这迟来的桂香本就藏着几分含蓄。它不似盛夏的花香那般张扬，也不似冬梅的冷香那般清冽，只是循着时节的脚步，在凉风中慢慢氤氲。或许是我太过急切，总想捕捉那浓烈的香气，反倒忽略了它细水长流的温柔。就像这被暑气耽搁的秋天，虽迟了些，却依旧带着独有的清润与美好；这迟开的桂花，虽让人格外久候，却在绽放时，悄悄染香了每一个懂得等待的日子。

走出教室，风里似乎真的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或许不是我的鼻子屏蔽了香气，而是这迟来的桂香，本就需要一颗从容的心去感知。它藏在飘落的花瓣里，藏在孩子们的笑语里，藏在浙南秋日渐深的凉意里，轻轻浅浅，却足够绵长，让这个迟到的秋天有了最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