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雨中的那段路

陈治聪

雨点敲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雨刷器以最快的频率摇摆着，仍来不及扫清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我紧握方向盘，盯着前方模糊的道路，爱人坐在副驾座上，不时提醒我注意路况。我们刚从村里回来，商量完老宅地新房子装修的事情，此刻正赶着去参加同事女儿的婚礼。

老宅是我出生的地方，石头砌成的围墙围出一方天地。那些石头历经风雨，表面早已斑驳，却依然坚固如初。记得小时候，围墙的高度大约是我身高的两倍，我总爱攀上去，坐在粗糙的石头上，晃荡着双腿。隔壁住着退休的蒋老先生。他每天午后都会打开那台老式收音机。当时的我虽然听不懂收音机里在说些什么，但那些陌生的声音和偶尔飘来的戏曲唱段，总能勾起我无限的好奇心。我的童年似乎从未迈出过小镇，镇上的街道就是我眼中最热闹的世界。那时，自行车是最时尚的交通工具，每当有人骑着崭新的自行车经过，我都会驻足观望，羡慕不已。

车子驶过一段积水较深的路面，溅起的水花拍打在底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爱人轻声提醒：“小心点哦，这段路积水严重。”我点点头，放慢车速。雨势越来越大，天色也愈发昏暗。这时我突然想起，返程前答应过一位家长的邀请，疏导他孩子中考前的紧张情绪。

男孩叫小廖，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到他家时，他正在书桌前复习，见我来了，立刻放下笔，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中考前的复习方法，关于如何调整心态，甚至谈到了他的理想。小廖问得很细致：“老师，我做题时总是粗心，该怎么避免？”“考前，你觉得要注意些什么？”“今年招生，关于定向政策有什么变化？”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焦虑和对未来的期待。“你知道吗？”我对他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县城都没去过,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看似局限的经历，反而成了最珍贵的记忆。”小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就这样聊着，不知不觉已是下午四点。看着窗外渐大的雨势，我这才想起还要赶去参加婚礼。

雨中的道路变得异常拥堵。平日里一小时的车程，此刻看来要花费两倍的时间。车流缓慢地向前蠕动，刹车灯在雨幕中连成一片红色的海洋。我看了看表，心里开始着急：会不会赶不上婚礼？爱人察觉到了我的焦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急，安全第一。”等待的间隙，我的思绪又回到小廖身上。这可能是我中考前最后一次和他深入交流了。回想起他认真记笔记的样子，想起他父母眼中的期待，我突然明白，这样的时刻是多么珍贵。而即将参加的婚礼，同样是人生中不可复制的重要时刻。两件事都充满意义，我又何必着急呢？

雨水冲刷着车窗，仿佛也冲走了我急迫的心情。我静静听着车里播放的一首老歌，旋律悠扬，与雨声交织在一起。爱人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们就这样在拥堵的车流中找到了属于我们的宁静。

当我终于赶到婚礼现场时，仪式正要开始。宴会厅里装饰着鲜花和彩带，空气中弥漫着喜悦的气息。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走来，洁白的婚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当父亲将女儿的手交给新郎时，眼中闪着泪光。那一刻，我突然又想起了小廖，想起那个为未来奋斗的少年，也想起了自己的成长历程。

人生就像这场雨中的旅程，有时顺畅，有时阻滞，只要付出努力，总会收获幸福。从坐在石墙上的孩童，到站在讲台上的教师；从羡慕别人骑自行车的乡村儿童，到如今驾车穿梭在县城的中年人。每一个阶段都有其独特的风景和责任。

回家的路上，车流顺畅了许多。雨后的县城焕然一新，树叶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忽然明白，人生中的每一段路程，无论是阳光明媚还是风雨交加，都是不可或缺的体验。就像今天，从老宅到学生家，再到婚礼现场，这一路的奔波与等待，焦虑与释然，最终都化作了珍贵的记忆。

或许很多年后，小廖会记得这个雨天里与老师的谈话；新婚的夫妻会记得这个雨中的婚礼；而我会记得，在这场大雨中，自己如何从着急走向平和，如何在不同的人生场景间穿梭，感受着生命的延续与美好。雨已经完全停了，但路面还是湿漉漉的。车灯照在前方，映出一片明亮。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些积水都会消失，就像我们经历过的困难终将成为过去，留下的，是那些在雨中依然前行的勇气，和见证他人重要时刻的感动。

穿梭在雨中的那段路，不仅连接了几个地点，更连接了不同的人生阶段。从回忆中的童年石墙，到现在方向盘前的自己；从为中考奋斗的少年，到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生活的概貌——有迷茫，有惊喜，有责任，也有幸福。这一天的经历，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生活的意义。作为老师，能够陪伴学生成长；作为朋友，可以见证他人的幸福；而作为普通人，我们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不断前行，经历风雨，也遇见彩虹。

夜深了，雨后的空气透过纱窗飘进来，我在书桌前记录这一天穿梭在雨中的那段路的感受，让它成为自己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