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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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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版:文萃
2023年10月20日

鲁迅笔下的一种白光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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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彬

鲁迅的小说《白光》,写陈士成参考、落榜、变疯,最后死亡。陈士成这个人物原型为周子京,是鲁迅祖父的同辈,因科举失败疯癫而死。

构成该小说情节的三个依据:一是线索,即白光;二是行动,即看榜、掘宝、走到河里等;三是程度,即疯到什么程度,而文中一字不提“疯”字。就像鲁迅的《端午节》,正文也不写“端午”二字,只写讨账——一般讨账的风俗在端午节、年关。

鲁迅先生的细节描写算一流的。开头,陈士成看县考榜文时,先在上面寻“陈”字。“陈”字很多,都争先恐后地从他眼睛跳进来,但后面全不是“士成”两字。然则,陈士成还不死心,在十二张榜的圆图里细心搜寻。人也散了,他终于还是见不到自己的名字,单站在试院的照壁前。这时,陈士成已经疯了。鲁迅从陈士成看榜的细节一层一层写着,当陈士成单人站在照壁前,便不是正常人了。

凉风吹拂陈士成的斑白短发,文章中第一次出现“白”字。他的脸色变成“灰白”,又一个“白”字,为后面出现的“白光”作了铺垫。从他劳累的红肿的两眼里发出古怪的闪光,也许是白色,也许是火色——这会儿陈士成疯到第二程度了,病情加重。

他胡思乱想,考上秀才,门口定会有旗竿和匾额,是格外气派的。但事实上,他平日安排停当的前景,像受潮的糖人一般,刹时倒塌了。

陈士成的身心全部跨了,勉强走向归家的路。听到家里等他辅导的七个学童一起念着书,他大吃一惊,耳边似乎敲了一声磬,只见七个头拖了小辫子在眼前幌动,不是幌动一下,而是满屋幌动着小辫子的影。继而,“黑圈子”(指榜上的名单)也夹着跳舞,乱七八糟地在他眼前跳起舞来。这时,陈士成的精神分裂症已经到了极点。他对着孩子悲惨地说,“回去罢”。对于他来说,教书也没什么意义了。

学生回去了,本来他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休息,可他的眼睛又夹着许多黑圆圈在跳舞,这回不像第一次仅是跳舞,而是排成异样的阵图,导致他的眼睛模糊了,他进入了神志不清的状况。他说了一句“这回又完了”,而后忽而举起一只手来,屈指计算,连今年赶考共十六回,竟没有一位考官懂得他的文章,真是有眼无珠。

他不由地“嘻嘻”苦笑,蓦地从书包布底下抽出誊真的制艺和试帖来,拿着往屋外走。外面,满眼都是明亮,连鸡也笑他。他心头突突狂跳,只好缩回房间里面,变得呆若木鸡。

他坐下来,眼光闪烁。这种闪烁是很可怕的,像火山爆发。到这里,陈士成的眼光又闪烁起来,目睹着许多东西,他分明还在留恋这个世界,但“模糊起来”就不是好事。前程像糖塔一般倒塌,躺在他面前,扩大着阻挡他一切的路。

别家的都已经吃完晚饭了,可是陈士成还不去做饭。鲁迅先生的月光出场,开始不是直接写月光,而是先写人们逼仄的心理:看见发榜后的眼光,不如及早关了门,不要多管闲事;最先就绝了人声,接着是陆续的熄了灯……

“空中青碧到如一片海,略有些浮云,仿佛有谁将粉笔洗在笔洗里似的摇曳。月亮对着陈士成注下寒冷的光波来,当初也不过是像一面新磨的铁镜罢了,而这镜却诡秘的照透了陈士成的全身,就在他身上映出铁的月亮的影。”月光的“白”就像粉笔洗在水里一样,是毫无表情的惨白、寒冷。月亮只是铁镜——文中出现两次“铁”字,说明陈士成的心是寒冷的。

此时,在仕途无望的情况下,他又想起了祖上那虚无缥缈的宝藏。他耳边确凿听到急促的低声,“左弯右弯……”“右弯”。为什么呢?原来,他的祖母说过一个故事:陈家留下一笔巨款,埋在家中,好像藏在一个谜语中,“左弯右弯,前走后走,量金量银不论斗”。对于这个谜语,他也曾有过揣测,还挖掘过,但事后看到地上的挖痕,会感到惭愧而且羞人。今晚,铁的光罩了陈士成,又软软地来劝他了。当他迟疑时,那白光便给他正经的证明,又加上阴森的摧逼,使他不得不又向自己的房里转过眼光去。有了“白光”的“指引”,陈士成终于定下藏宝地点——靠东墙的一张桌下。于是,他狮子般的走进那里,但不见了白光的影踪,只有房间里几张破书桌没在昏暗里。他慢慢地再定睛,白光又明亮起来,这回更广大,比硫黄火更白净,比朝雾更霏微。白光,如此反复无常,将陈士成摧残得濒临奔溃。鲁迅的文字力量竟有如此巨大的震撼力。

陈士成又用狮子似的变了态的动作,摸锄头,点灯,掘砖,爬开细沙,然后极小心的,幽静的,一锄一锄往下掘。而深夜究竟太寂静了,尖铁触土的声音,总是不肯瞒人的发响。在这种环境下,鲁迅用“尖铁触土”很有味道。“尖铁”有两层意思,一是锄头,二是白光中的寒光,寒光掷地,发响。

他在地下摸到一枚锈铜钱,几片碎磁片,最后摸到烂骨头,带牙齿。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摸到了死人的下巴骨,而那骨在他手里抖索且动弹起来,显出笑影。他终于开口:“这回又完了!”此句文章中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也是最后一次。

陈士成,当士不成,挖宝不成。鲁迅取陈士成为主人翁名字,先是讽刺,又为同情。这回,他栗然发了大冷,偷看房里面,灯火如此辉煌,死人的下巴骨嘲笑他,异乎寻常的怕人。他躲到阴影里,稍觉得心安些,忽而又听到窃窃的低声:“这里没有……到山里去……”

鲁迅在本文中两次写静,一伏一升,不断推进。写胡思乱想,是鲁迅惯用的,如他的《狂人日记》等。

往山里的路上,月亮又出场了,“月亮已向西高峰这方面隐去,远想离城三十五里的西高峰正在眼前,朝笏一般黑魆魆地挺立着,周围便放出浩大的白光来”。这里,与鲁迅《故乡》的月亮不同,《故乡》的月亮是淡黄色的,刚从东边海面升起,是有希望的。而这段月亮的描写,达到高峰了,月亮的白光折磨陈士成时间很长了。陈士成远想的离城三十五里的西高峰如朝笏一般挺立,并放出浩大闪烁的白光来。最终,他在白光的指引下走向了注定的结局。

结终,鲁迅先生没有直接用一个“死”字来说明陈士成的结局,而是用“身中面白无须”“浑身也没有什么衣裤”“十个指甲里都满嵌着河底泥”确认了他的死亡,道出了死亡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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